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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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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西海原的路上十分沈悶,緹衣騎在後,神武營在前。兩營中間,夾著秦石和玄晏。

在阮參將的爭取下,那匹瘦馬撥給了秦石,正馱著他往西海原趕。玄晏取了藥丸,給秦石餵了一粒。

西海原戰況不利,秦石之前爭取的駐守蒲蘭,在孔監軍的命令下,化為烏有。他也因為頂撞了持有大印的監軍,挨了十軍棍。

漫長的隊伍走得拖拖拉拉,爬行在戈壁上。

秦石伏在瘦馬上,安安靜靜不說話。玄晏給他餵了藥,又回頭看了兩個中年男子一眼。

現在他修為已足,早已突破後天境界,進入先天境界。參加玄天門的遴選綽綽有餘,打一兩個修士不在話下。

但他摸不清這兩個中年男子的底細。

他們來得詭秘,目的不明,甚至不太聽孔監軍的話。走了大半天,他甚至看到過孔監軍對兩個修士恭恭敬敬。

是夜,神武營進入了茫茫西海原。

西海原曾是一片湖泊,後來漸漸變作零星小湖,消弭在戈壁之中。

玄晏觀看天象,又估算行軍速度,知道此處離時羅只有一百裏。

番人占了時羅,剩餘幾個營都在西海原上按兵不動。孔監軍將他們帶去西海原,大概是要配合其他營,將番人合圍起來。

照孔監軍的話說,拿回時羅,扳回西海原的優勢,西軍才有臉面回朝。

行軍疲累,一宣布紮營休整,幾乎所有的兵士都睡熟了。

黑壓壓的大軍一角,玄晏安頓了瘦馬,抖開謝七偷偷送來的絨毯,蓋住秦石。

秦石有些發熱,但軍醫說無礙。趴在他身邊呼呼大睡,像一頭躲來舔舐傷口的熊。

一頭已經瘦得幹癟的熊。

漫漫黑夜,玄晏無心睡眠,闔眼調息,開始納取萬物靈氣。

西海原的夜比蒲蘭的更難熬,更加冷清。他調息運轉如行雲流水,熱得額頭沁出汗來。

啪。

那頭瘦熊掙脫了絨毯,一條精瘦的大腿擱在他身上。

玄晏以為是別人偷襲,差點氣息逆行。他盯著腿上的肌肉半天,伸出一根手指,將大腿推遠。

再次給他蓋好,玄晏回身打坐,等到身上又開始散發熱氣時,瘦熊像是聞到了蜂蜜,兩條腿架在他背上。

玄晏這回沒被驚到,反而差點被兩條腿壓得喘不過氣。

睡熟的人渾然不覺,在玄晏憤慨的註視下,兩腿圈著他脖子,硬是將自己拖過去,貼在他身上。

熱乎乎的,暖暖的,真舒服。

玄晏忍無可忍,揪著他兩只腳踝,打算把他甩出去。

但他雙腳冰涼,玄晏還是忍住了。

秦石額頭沒先前那麽熱,身上在出冷汗,渾身冰涼。一床絨毯對傷痛未愈的他,顯然不夠。

鐘林和謝七都休息去了,王二在阮參將身邊,無暇過來,其餘兵士知道他的修士身份後,都不敢接近他。

玄晏提著他的腳踝,進退兩難。秦石睡夢中撓撓頭,雙腿唰地收走。沒等玄晏喘一口氣,兩條腿就跟蛇似的卷到他腰上,牢牢地圈緊了。

然後秦石猛地坐直了,眼仍舊瞇著,大手一伸,又箍住了他的肩。

玄晏已經完全不打算繼續修行了。

這頭熊把他當樹一樣扒著,他還修行個什麽。

秦石身上冷汗涔涔,圈著他的手腳也發涼。玄晏無奈,索性將他調轉過來,面朝自己,伏在自己身上。

玄晏身上散發出的熱氣深深吸引了秦石。他雖然沒醒,卻緊緊地抱著玄晏,一刻也不放松。

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,跟平常的剽悍勇猛判若兩人。玄晏嘆氣,一面調息,一面端詳他疲倦的面容,才意識到他不過二十四歲。

秦石出身寒微,身世坎坷,如此年輕爬到現在這個位置,真的很不容易。

心性淡漠了四百多年,他頭一次如此看重另一個人。

熱源穩定了,秦石也不再亂動,趴在他身上繼續熟睡。玄晏再次嘆氣,只覺今晚要把所有的氣都嘆完。

他扶著秦石的右手,與自己左手對掌,繼而十指相扣。

秦石雙手看著大,落在手心卻顯得瘦弱。待到四掌並對,玄晏打坐調息,開始運氣。

源源不斷的熱氣隨著他的調息開始運轉,往秦石體內湧去。初時他不敢用力過猛,怕秦石從未接觸過修士的靈氣,吃不住。秦石卻毫無反應,睡得愈發香甜。

熱氣在兩人體內奔走來回,運轉不息。秦石皺起的眉頭漸漸放松,似是沈入了美夢中。

兩日後,神武營抵達西海原戰場。

孔監軍做事書生意氣,到了前線也謹慎起來,不敢輕易冒進。謝七帶了一隊人去探查,留神武營候著,暫時不動。

秦石休養兩日,已經完全好了。偷偷來看望他的兵士表情都很覆雜,玄晏安靜地坐在旁邊,當做自己不存在。

下午未時前後,謝七帶人回來了。

玄晏現在感覺靈敏,最先察覺到動靜,卻沒料到他一回來,孔監軍那兒就傳出了他的大吼大叫。

孔監軍這一喊叫,消息再也掩蓋不住:與番人對陣的幾個營已經拔營後退,駐守附近的城池。留在此地的唯有番人,和剛剛到達的神武營。

這個夜晚過得惴惴不安。

阮參將身份不便,派王二來詢問秦石,還把謝七得到的消息盡數告訴了他。

幾個與番人交戰的營都撤得很遠,秦石估計對方派了信使告知他們,雙方卻在路上錯開了,不由更對孔監軍恨得緊。

禍不單行,次日一早,孔監軍丟下神武營將印,人不見了。

神武營一片嘩然,秦石重新坐鎮。另外幾百緹衣騎卻絲毫不亂,謝七幾次前去,只得到對方只有一個文士坐鎮的消息。

秦石氣得出刀劈斷了桌案。待到謝七退下,玄晏問道:“我且問你,那個孔監軍,究竟是不是司慎的人?”

秦石猶疑一陣,“先前我在京城,只知他手下很多,對待也不同。”

情勢不明,秦石下令全營回撤五十裏,著謝七分兵幾路,與其他營交涉戰事路線。戰事中玄晏幫不上忙,便不給他添亂,安安靜靜待在營帳裏,順便防著曾參將。曾參將卻仿佛置身事外,關在馬廄裏,據說仍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。

全營忙亂之時,坐鎮緹衣騎的文士上門來了。

有沖突在前,神武營對緹衣騎的印象更壞,礙於對方是文士,不便多做手腳。眾人見那細眉細眼的文士悠悠走進主帳,都恨不得貼上去聽他說話,好在第一時間上去動手。

游懷方一進主帳,玄晏便察覺秦石一僵。

但凡遇到和司慎有關的,秦石的反應都不一般。然而秦石不願多說,他也不便多問,只靜靜頂著游懷方,隨時準備出手。

游懷方一進來便將帳裏掃視一遍,細眼斜斜挑起,似是慨嘆:“司大人在京中為你準備的錦繡前程不要,跑來這裏受罪,何苦?”

秦石額頭青筋一突,游懷方不為所動,自袖中取出一封信,似笑非笑地遞來。秦石展開看了,神情一懵。

游懷方沒有看他,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玄晏,清風一笑:“還有這位。不知你何方高明,竟然敢與凡人武夫走得這般近。”

玄晏漠然瞟他一眼。游懷方一甩衣袖,“那兩個修士來自靈凈宮,在玉京為貴人做事。本是低階弟子,因是雙胞胎,配合默契,自然與其他低階弟子不同。此刻應當與孔申和一起,押到玉京去了。”

游懷方拂袖而去,玄晏接過信來,才發覺蓋著司慎的大印,算算時間,竟是在孔監軍逃跑之前發出的。

從料定孔監軍會向玉京求援,再到神武營會落單,孔監軍會逃跑,以及他逃走的路線,環環相扣,一樣不差,當真是心思縝密。

信上言辭宛轉,孔監軍自會由他收拾,西海原戰敗也無大礙,只要秦石乖乖跟著緹衣騎回到玉京,自會保秦石平安。

秦石面無表情地瞅著信紙,忽然一把將信紙扯過,扔在了火盆裏。

等了兩天,秦石沒有給出回應。第三天一早,神武營將士便發現緹衣騎不見了,只留下一行遠去的馬蹄印。

神武營上下憤慨無比,秦石無暇與緹衣騎置氣,內心隱隱生出不安。

再怎麽探查情況,以謝七的動作,早該回來了才對。

臘月廿四,正入年關,謝七拖著一身傷,栽在了神武營門前。被救醒後,謝七躺在主帳裏,面對秦石和阮參將等人,甚是心急。

“東邊五十裏,有番人……大軍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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